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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卿 (七) 捧场

程蝶衣和段小楼事业步入正轨,这对铁拍档人气一点点攒上来,也算得一点长安戏院的门面,正逢戏院赶着在年前更换海报做宣传用,要把这崭露头角的新人也放上去。

  二人便到万盛影楼去拍些戏服和便装照片。都敷上了点粉,穿青底软缎的长袍马褂,翻起两袖露出白里子。鲜衣怒马正少年,蝶衣上下审视着他身侧的搭档,瞅到一处直伸出手去为他整整衣襟。二人自是亲密无间,段小楼也就伸过脖子去低着头任师弟整理,自己手持一柄折扇开了合,合了又开。

  穿上这身行装,打心里生出一股精神,愈发拿出一番态度来,昂首挺胸,蝶衣侧着身子微向小楼那边靠过去,依附着他,似这之前的许多年,依附他。非得是他,陪自己走过漫长岁月后还巍然站在他身旁,蝶衣斜觑了一眼小楼挺立的身姿,不自觉的欣慰地笑出来。

  又换上行头,摆出霸王别姬一出中的姿势站定,拍照的钻进黑布幕里,看全景。

  镁灯举起,照相的大喊:“好了好了!预备!”

  “咔嚓”镁灯一闪,二人的身影就定格住了,被即将被困囿于一张边长不过数寸的一张相片上。拍照的跑出来,还要再同这二位关照些什么,余光瞥见一人影歇在一侧,后头跟着照相馆伙计,许久不闻动静,想必来了有一会。

  看着面相相熟,才想起在戏院见过这位爷,新进的大人物,各处都传呢,有个人称袁四爷的来了北京城了,有背景有实力,政府那边很吃得开,连日本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,民国时好像还是个什么将军的。

  照相的忙迎上前去,“袁四爷~可是要照个相?“

  “三儿,去沏茶给爷好生伺候着!”

  “四爷,您请往这边做,我那头马上就好。劳烦您等一等了。”说着,拉了一把藤椅到袁四爷身后伺候他坐下。

  袁四爷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说,这小老板就全然安排了个妥当,也就坐在一旁观望着前头那二位——虞姬和霸王。

  蝶衣早就注意到那边站了一个人,没想是前些日子捧场的那位爷。在照相的往回走的当儿,蝶衣多看了几眼,不知是否该打个招呼,可对方毕竟是个爷,自己嘛……

  没想对方竟先笑着招呼了,蝶衣也就颔首微笑回应,还推着小楼叫他也打个招呼,小楼不情不愿地往那边点了个头就罢了。

  临走又关照了几句,出了相馆便叫了黄包车回戏院去。

  “你刚才怎么不情不愿的?好在袁四爷不甚在意。”

  “各个都是会趋炎附势的主儿,那照相的直贴上去呢!开头,见我俩去了,也是这样嘴脸,不想见了个更厉害的人物,又是端茶倒水伺候,竟干晾着你我在一边干等着。”

  “这是那照相的不是,也不能算袁四爷头上。”

  “可想来,毕竟不是味。难道人人见了他都要低头哈腰讨好?好一个做派呢!”

  “若我是他,说不定还要猖狂!袁四爷还算好的。”

  “谁知道,背地里会做什么勾当?这种人多半不清的!”

  程蝶衣也不想就着这个话题论下去,只转而问,“你字写得如何了?”

  “咳~打小也没碰过墨水,比叫我连翻二十个跟头难多了!虽勉强写出来,到底是难看。”

  “我也好不了,歪七扭八的。有些人家的娃娃都比我写的好……”

  袁四收了西贡来的电报,说要照两张相,叫人送过去,好留在身边,时不时拿出来看。

  近日一直忙,给陆延那边通好气,买卖进行地差不多才抽空照相,碰上程蝶衣是意外的收获,当下来了戏瘾,好些日子没看了。

  “一个星期后便洗好了,您倒是派人来取,还是我叫人送到您府上?”

  “送过来的。”

  照相的跟在袁四身后送他,袁四走了两步突然停下,“刚才程段二人拍了多少张?”

  “七八张吧。”

  “那七八张多洗一份送到我府上来。”

  “四爷您……”

  随从把银元往照相的手里一按,照相的也就不再多说。

  传言袁四爷是票友倒是真的,照相的心想,仍旧把这位爷送到影楼门口。

  程蝶衣在后台已然收拾妥当,等上场,小楼还悠哉悠哉一点不急,慢腾腾地戴腰带。

  “师哥你倒快些。鼓点敲了一阵子了……”说着,帮忙拿过梳妆台上的头冠帮小楼戴。

  “两位老板,满场都都伸着脖子等呐!”又道:“今晚,袁四爷也特地来捧您二位的场子来了,您说这面子大不大?快请!”

  虞姬上。

  水云间,这回只有袁四和随从二人,只为听戏来。一个服务员给端了上好的果品,沏了好茶,白牡丹,他没工夫,只被舞台上的人吸引着,眼随他动。

  眼为心苗。

  他看进去,不知那里面装的是真情还是假意,是虞姬爱霸王,还是程蝶衣爱霸王,还是程蝶衣爱…

  说不出的真真假假,戏,戏别人也戏自己。

  偏偏有人爱,无论真假,因为自己没有,所以才更爱,想体会见证一番断气回肠。有人卖,有人买的交易,用自己的钱换别人的戏得到自己的感动。

  如是结缘一场。

  一场罢,袁世卿起座,头一个鼓掌,紧接着满场掌声喝彩如雷。

  蝶衣欣慰地同小楼相视而笑。

  “袁四爷赏孔雀翎一对……”

  又是一阵唏嘘,孔雀翎子最难得又珍贵,便是顶红的白牡丹都没收过的,由是,袁四爷的名声又在票友中间穿开了。

  资深的票友,懂得多,就总有欲望自己也上手玩两把,不过是在家自娱自乐,或是邀二三友一同演着玩,互相指点。甚至,上的了台的演员,都不一定有他们了解的多,只是唱功做派上有不及,品鉴却是好手,眼光也是独到。

  下了台,好兴奋,二人心情大好。

  到了后台,小四递上绢布揩面,蝶衣随手接了递给小楼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回味,后仰在藤椅上。

  没什么招呼的,小四退出去却看见一堆人,又返身回去告诉:“程师兄,段师兄,爷们来了!”

  二人才卸了妆,戏园子经理,班主一应人就簇拥着袁四爷来了后台。

  袁四爷先一揖为礼,后头经理、班主等都哈着腰,等袁四直了身子才稍微缓和那么了点腰背间的弧度。

  带了孔雀翎子来,“不成敬意……”

  对上蝶衣正面,秀丽的、雌雄难分的、不加粉饰的脸……

  在哪里见过? 心里浮着疑问。再看小楼,也仿佛遇过似的。不知是不是见过的人太多,所以见了什么人总会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。

   只给程蝶衣一个人的。

  “四爷破费……”

  程蝶衣不放心偷瞄着段小楼,怕他心里哪怕有一点的不痛快,见小楼神色还照旧,正拿着把面绘着菊花的小茶壶对着壶嘴喝茶,才宽心。

  袁四瞧在眼里,隐约知道了写什么,可一想师兄弟之间互相考虑如此也算正常吧。即便如此,却忍不住多加注意,隐约要看破什么。

  “宝剑配英雄嘛!这双翎子只有在程老板这才有它的意义不是?”

  “四爷厚爱。”

  小楼在旁边穿戴鼓捣着,一会悄悄桌子一会碰碰椅子,袁四也不在意。

  “这‘别姬’嘛,渊源已久。是从昆剧老本‘千金记’里脱胎而来。很多名家都试过,就数程老板的唱念做打,还有一套剑,真叫人叹为观止。”

  程蝶衣本来心里有顾忌,分明是不同阶级的人,虽则近代以来,不比以往,可到底地位不高。即使外人看来,成角风光,有人追捧,可到底在台外类似于丑角一样的存在,为取悦他人,为一般士官有权势的人不耻。

  但袁四并无轻贱的意思,尽管他自站在那里有二分优越之感,却并未有嘲讽不耻,反而真诚地夸赞,愿意论戏而不论人。

  却是小楼有些小气,不愿好生坐下来谈话,执意不肯留,说话语气竟然有几分……不轻不重的讽刺。

  “四爷是梨园大拿啊! 哪有不对?”

  程蝶衣暗推了小楼一把,小楼却掸掸马褂,“四爷,恕不奉陪,我这头还有事!”

  扬长而去。

  能有什么事儿呢?戏也不论了?蝶衣盯着房门处,暗戳戳地想。

  “程老板以为呢?”

  “确是七步,方拿捏地正到程度,不会过也不会太轻,七步恰好,添或减都少韵味。”

  袁四乜见角落的大木箱子出神,顶上搁置着头面。

  “程老板算是年少成名吧!”

  “应该算吧……不过在来到这之前,也都是跑些茶馆子、小戏园,甚至还得到城外唱草台。吃大锅饭挤在一处,戏衣都是别人用过的,又脏又臭。”不觉说多了,像抱怨似的,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又感叹,“唱戏嘛,得年少,老了皮囊皱了,扮相就不好了,有的是年轻的,努力的。说到底不管是什么都得有个机缘,光是努力也不成的。当年的师兄弟,那么多,也就我和师哥算是出头了。”

  “是得有机缘。那些没出头的又怎么办呢?”

  “或跑龙套,要么就不吃这碗饭了。难为他们又得另找出路,还耽误了许多年要重头开始。”

  “看来哪行哪业都不尽相同。”袁四想起自己的前半生的遭遇,心里动容,自己是有出路了,可每每想起曾经奋斗的未竟的抱负也还难以释怀。

  虽这些年也明里暗里捐款助家国事业,可毕竟抱负未酬。因而想起一次帮忙制造大动乱反日反伪,公众演说募资差点被逮住,堪堪跳水逃脱追捕。

  “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四爷似的,兴许记错了吧。”

  程蝶衣一提,袁四心里更确定了,把记忆中的脸同这个重合起来……对!卢沟桥!

  “可是卢沟桥那次?”

  “卢沟桥?”

  “日本兵要过桥进宛平城!”

  “不知谁抛了块铁砸了一个小日本!我们就打起来了!”蝶衣也回想起来了,激动道。

  “啊,你是不是拿钗子扎日本兵来着?”

  “你是拿铁的那个!”蝶衣认出来了,“一开始铁块也是你丢的吧!”

  “不错。段小楼当时也在吧。”

  “对,当时我们一班师兄弟都在。”

  袁四不知为何心里几分愉悦,比想象中的见面好上太多了,起初还一副难接近的高冷,说话是客气的可并不亲近,此刻态度也不端着了,真当了朋友似的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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